科幻

冰下一万米

作者:武旭东制图:橙子

南纬83°,罗斯冰架。

艾德摘下耳机,将南极的风声刻进录音笔里。

这是他出过最远的差,抵达时,长达半年的极夜还未结束。“黑腔”的专访笔录比艾德预料得还要艰难,科考站的专家对这个迄今已吞掉几亿吨海水的“无底洞”几乎缄口不言。

透露给他的消息大部分已被其他新闻社作为卖点捷足先登了,只有年轻的测绘员在面对镜头时才会表现出难以掩抑的兴奋。

录音笔的光点熄灭了,艾德掸去雪尘钻进了小屋。

在录进硬盘备份之前,他再次打开了DV。

年1月8日,长江科考站

艾德采访视频

归墟?你们不会都这么叫它吧?实际上黑腔和归墟是两种概念,归墟是传说中的无底洞,但黑腔是有底的,至少目前已知的最大深度是米。我觉得吧......纪录片得纪实,不能搞太多噱头......

啊......你是记者?哟,对不住对不住......嘿嘿,我以为你也是拍片的,前阵子来拍片的老外可多了......

正题......哦对,说到黑腔,瞎操心的都是外行人,我搞测绘的我能不清楚幺?黑腔不是什么海底裂缝,给你看张图就明白了......

诺,看这,我们假设黑腔原本是一个海底的巨型气泡,里面有页岩气和少量甲烷......看这,这是气泡旁的海底火山,它喷发的时候使得气泡结构坍塌,海水就灌进去了,这就是黑腔出现的原因。

嗯......你说得对,照渗漏的速度黑腔早该在17年就填满了,但众所周知海平面仍在下降,所以我们才推测黑腔可能不止目前已发现的两个,并且黑腔之间挨得很近。

咱们就以东太平洋上的一号黑腔为例吧,截止北京时间21点,它今天就吸了五万吨海水。这说明一号黑腔与另一个巨大空间相连,也许是海水压力过大,渗漏过程中在相邻的两个黑腔之间撕开了一个通道。

这个......确实只是个假说,暂时还没法证明。但你听说过爱奥尼亚海吧?每天消失在那片海域的海水有三万多吨,美国的考察队将上百公斤的塑胶颗粒物倒进海里,依此探寻海水的流向。

但考察队始终没找到沉入海底的颗粒物,他们当然找不到,因为爱奥尼亚海底极有可能存在黑腔,颗粒物跟海水一起流向了与它相连的另一个黑腔......

湘君......你指的是湘君号?不清楚,哎......回头你可别乱写啊,湘君号的事不归我们管,我就一搞测绘的,跟我没关系......

不客气.....嗯......回见。

艾德早猜道会是这样的结果,湘君号消失后,谁都不想把这次深潜器事故闹大。

他关掉灯,黑暗中只剩下烟头燃烧的红点。

备份完成23%,档列表随着移动条滑动,游标最终停留在一个mov格式的视频上。

年1月13日,禹王架陆上基地

艾德的采访视频

归墟?我觉得这个比喻很贴切,黑腔的容纳尺度确实大到能用归墟来形容。

你是说测绘二队?呵......长江站那帮人干的事也能叫搞科研?我看他们就是来南极度假的。咱们禹王架可是世界第一大海下浮台,零距离研究二号黑腔,就连负责一号黑腔的Nereus海下浮台都赶不上我们的技术。

呵呵......看来你们还不知道问题有多严重,一号黑腔和二号黑腔相距公里,你觉得这会是偶然?这说明可能整个大洋板块下面都是黑腔!目前还不知道渗漏会持续多久,但如果放任不管必然会引发蝴蝶效应,届时海洋会出现一个足以吸走一切海洋生物甚至改变海底地貌的超级旋涡。

有的人只知道海平面上升会带来灾难,实际上海平面下降才是最为恐怖的灾难。前五次生物大灭绝都与海平面下降有关,它将带来前所未有的气候变迁,并严重影响地球的生态平衡。

黑腔就像个无底洞,恐怖的是我们不知道这个无底洞的尽头在哪,也许连着地幔,假如数十亿吨海水接触到上千摄氏度的岩浆......

人类一向很自负,但其实我们对海洋深处一无所知,谁敢保证这不是第六次生物大灭绝?

艾德:“将黑腔堵塞可以吗?”

根本不可能。且不说堵塞一个黑腔在技术上的可行性,就算堵住了又如何,一号黑腔的出现破坏了平衡,因此紧接着就出现了二号黑腔,蝴蝶效应已经开始了,海底还有数以万计的黑腔。

算是吧......我们必须进入黑腔,所以需要研制这个最先进的深潜器,可实际上湘君号只是计划的一部分,我们将打造湘君二号、湘君三号......总共六代,并与湘君号完成对接回收。

超承压的深海合金外壳耐低温、腐蚀,并使湘君号最大潜水深度达到米,配成像、侧扫声呐,它将为我们绘制黑腔的高精度地貌图,进行海流测速。生命维持系统足以支撑湘君号完成五年的海底取样作业,唯一的缺憾就是它的动力系统无法返航,但相信我,湘君二号的装载动力会把湘君拖回冰架。

首先我对湘君的事故表示抱歉以及遗憾,当然我得声明一点,这不是人为事故......起码主因是海水水温骤降形成了死亡冰柱,它冻住了禹王架的三分之一。

你应该知道那只是一次普通的试潜,谁能料到会突然出现几十米冰柱?高速通信被迫瘫痪,根本没有潜水员敢游到远程操控室,湘君号被黑腔旋涡拖入海底时候,陆上基地成了瞎子,一切指令都是陆子明在禹王架里手动操作的。是他解除了湘君号的纲缆保险,不然凭那根米的纲缆,湘君就算潜到黑腔底部禹王架也能把它拽起来。

推卸责任?陆子明已经被判刑了吧,而且乔奕也是自愿成为潜航员的。我说你们这些做记者的,能不能别老抓着这件事不放......如果你们坚持这种质疑态度,我只能说无可奉告!

视频进度条移动到了荧幕边角。

艾德有些沮丧,就得到信息来说也够他做篇文章了,可就像测绘员说的,无非是搞个噱头罢了。渐渐地,连艾德也觉得这种工作索然无味。

艾德在黑暗里坐了半个小时,地上堆了七个的烟头。最终他决定明天拜托同事替他去监狱跑一趟,去找陆子明。

年杭州

乔奕蜷缩在沙发上,再次打开天气预报的APP,从天气到温度再浏览到风向,反复刷新。不一会又解开锁屏......周而复始。她也觉得担心杜步尘是件很蠢的事,反正雷雨天气机场会换航班。她把身体抱成一团,发现其实自己希望雨一直下。

“我决定去北京。”两个月前,杜步尘给她发了这条信息,于是乔奕赌气提了分手,趁杜步尘不在的时候搬出了两人合租的公寓。

乔奕考研没过,杜步尘则以第一名的成绩毫无悬念地得到了去北京的机会。

她搬出公寓的第二天,杜步尘给她打了很多电话。乔奕一个也没接,短信也没回。几次应聘失败后,她索性闭门不出,成天守着手机,十分钟刷新一次。偶尔提示铃想起,她期待地打开,随后失望地锁屏。手机由静音切换到标准,又切换到静音。

窗帘遮住了铅色的霾云,屋子愈发显得昏暗,雨水滴答击打着落地窗。隐约雷鸣。

乔奕回过公寓一次,房东告诉她杜步尘已经把房退了。她翻着和他的聊天记录、照片、留言......一样样删除后又兀自后悔。两个星期后,乔奕拨通了电话,她想跟他和解,可说着说着又忍不住吵起来,最后杜步尘挂断了电话。从那时开始,乔奕疯狂地发信息道歉,不分时段地打电话给他,连乔奕自己都觉得自己很烦。后来,杜步尘换了电话卡。

“你别纠缠步尘了好幺?你能不能替他想想,你会耽误他......”信息很长,乔奕看了两行就关机了。发信人是黎安然,乔奕认得她,生得好看,又有教养,更重要的是,她也要去北京。

乔奕忽然声嘶力竭地哭起来,像个被人随意扔在下水道旁的弃婴。喜欢杜步尘只会让她感到自卑,这种自卑随着对他依赖的加重而与日俱增。如今这种长年累积的自卑淤塞在心口,仿如缠住心肺的荆条,疼得她喘不过气。

杜步尘走的那天,航班晚点了。乔奕赶到萧山机场时还来不及吃晚饭,她老远就看到了黎安然,她和杜步尘走在一起,挨得很近,有说有笑,看起来很登对。

他们也看见了乔奕,两人怔了一下,黎安然不耐烦地把头撇朝一边,拉着杜步尘自顾自走了。

乔奕甚至觉得黎安然给她一耳光会比较好,总比这样晾着她,一声不吭要好。

回来时,她错过了最后一班地铁,孤零零地坐在地铁站里发呆。

杜步尘回到杭州已是四年后的事了。

期间乔奕换了两次工作,谈了三次恋爱,前两次不欢而散,最后一次也就是一个月前,乔奕辞掉工作后提了分手,没有告诉他理由。

医生告诉乔奕手术后也许能活十年,不手术也就剩下几个月的时间。医保的钱根本不够,她不想余生成为一个拖累别人的废人,于是干脆放弃了化疗。

乔奕往包里塞了十公斤的鹅卵石,以及一个。她在西湖边租了一艘小船,船驶到湖心时,刚好可以看到雷峰夕照。乔奕打开了八音盒,趁船家不注意抱着鹅卵石一头扎进水里。

下沉的速度很快,沉重的水压把肺里的空气挤出来,化为一圈气泡。乔奕很快就出现了幻觉,八音盒的声音隐约在耳畔响动,将她带回那个充溢着糖果香气的精品店。满目琳琅,乔奕只挑了这个八音盒,杜步尘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发,在生日那天把八音盒送给了她......水面的光线愈发黯淡,她在沉入漆黑的湖底前仿佛看到了杜步尘的脸,被他紧紧抱住......

朦胧中,乔奕看到医生和一个男人在交谈。她感觉自己虚弱得象是被剔掉了骨头,肌肉又酸又麻。

杜步尘看到乔奕醒后欣喜地走到病床边。

“别怕,小奕,我一定会医好你的。”

积雪的台阶上留有一个脚印,黑色的录音笔躺在这个波浪条纹的脚印边缘,艾德打算明儿一早再去取它。收到同事通知后,他戴上VR头显,传感网络将地球另一端的现实场景传给他,使他仿佛就坐在陆子明的面前。

年1月20日,沈阳监狱

没事,习惯了,想问什么直接问吧,反正又是和湘君号有关吧。

我当然不后悔,那是本能,换做是你你也会这么做的,相信我。我当初脑袋就是被门挤了才去做志愿者。湘君号的研发我也是参加了的,那根本就是个棺材!不解除钢缆我就得跟着乔奕留在湘君号里,把你扔到一万多米深的海底过一辈子你会乐意?比起黑腔,我觉得监狱的日子更舒坦。

我怎么没为她着想?你信不信,实际上是我救了乔奕。高中时候我们做过一道题:把你扔孤岛上,给你一只鸡和一把玉米。你可以选择用玉米喂鸡等着它下蛋,也可以选择先吃玉米后吃鸡。前者会造成能量流失,因此为了活得更长,你只能选择后者。同样的道理,湘君号的生命维持系统只能支撑五年,如果执行载人下潜,为了活得更长应该怎么做?应该先吃人......一旦湘君号下水,我们之间必然有一个要成为杀人犯,因此从这个角度来看,我救了她,也救了自己。

不,等等......我想你们一定误会了,他们压根儿就没打算回收湘君号。我也是后来才琢磨明白的,只研究二号黑腔那湘君号的研制成本也忒高了点儿,为什么湘君号通信设备那么先进,采样分析还用上了智能机械,禹王架还能远程操控......他们是想让湘君号进入二号黑腔以外的黑腔,甚至进入黑腔尽头。知道为什么湘君号的动力系统那么糟糕幺?为了不让潜航员逃跑。什么湘君二号对接,都是鬼话。按现有的技术水平来说,要想回收湘君号不等个十年八年根本不可能,你想想,到时候湘君号上还有活人幺?这也难怪潜航员待遇那么高了,那根本就是烈士抚恤金!

影像边缘出现了黄绿色的杂质,图景两秒钟内被扭曲最后回到了初始的网格界面。

艾德不想再看下去,他切换了视频,这是湘君号沉没时发回到禹王架的最后一段录像。湘君号的后视摄像记录了沉没的瞬间,影像的实感使艾德产生了自己就是置身冰海的湘君号的错觉,头顶是禹王架的战术探灯,强光撕裂了深海的黑暗,在死亡冰柱的折射下支离破碎,宛如一片雪花。水声忽然宛如暴雷,旋涡出现了,视野被气泡模糊。画面却始终没有出现引擎发动的晃动,艾德猜想湘君是在等待禹王架启动钢缆绞轮。耳边传来技术人员的喊声:“扔掉压载铁!湘君号!扔掉压载铁!”几秒钟后,公斤的浮力使下沉的速度略有减缓,这时湘君号才启动了动力系统,但头顶的探照灯光依旧越来越微弱。在狂暴的自然力量面前,人类机器的抗争宛如蚍蜉撼树,湘君号最终一点点被旋涡拖入了一万多米深的海底......

艾德摘下VR眼镜,只感到一阵恶寒,自从踏上南极,湘君号事故就成了他的噩梦。他时常梦到自己就是沉没的湘君号,随着海流漂泊到地球的最深处,陪伴自己的只有十多万吨的水压,以及漫无边际的黑暗。

极光把冰海染成鸦青色,禹王架就藏在浮冰以下两千米。而在冰下一万米的黑腔中,一艘深潜器在那里游荡。一种寥廓而冰冷的孤独感擒住了艾德,他仿佛听到了湘君号的引擎声,似乎在说:“请不要放弃寻找我。”

年北京

乔奕望着窗外人来人往的脚步,默默无语。紫砂杯里的茶汤不再冒热气。

“小奕.......”杜步尘又给乔奕点了一杯茶,“就当帮我一个忙,好幺?”

乔奕把目光移到杜步尘的中指上,一圈深红的戒痕。

“什么时候结婚?”

冷不防的一句把杜步尘问得有点懵,“哦......安然订在十月份。”

“恭喜你啊。”乔奕的声音小到听不见。

“谢谢......”

乔奕只觉得自己可笑,可她笑不出口。

为了避免尴尬,杜步尘赶紧拿出一份厚厚的档。

“小奕,湘君号需要一个志愿者。”

乔奕接过那一沓档,纸质很好。

“让我再考虑会吧。”

“我们没有时间了,海平面每分每秒都在下降。你也没有时间了不是吗?签了它,你立马能享受全国最好的医疗条件。伯父伯母每年还能拿到十二万的国家津贴,况且十万的月薪比你公司的总监还要高了,还能解决你的住房和养老问题......当然,只要你愿意,待遇的问题我们还可以再商量。”

“嗯,我知道。”

杜步尘忽然变得陌生起来,变得和文件上的条条款款一样精明,他很像乔奕以前的保险委托人。乔奕现在的身体连羞愤这样的情绪都无力发泄,感觉身体轻得像片纸。她忽然觉得有些无地自容,你以为他千里迢迢赶回来恰好救了自己一命就是回心转意,就是舍不得你幺?

哪有那么多白马王子,就算有,公主也是黎安然,轮不到她乔奕。乔奕很清楚回收湘君号需要投资多少成本,她就是干这行的,区区一条人命根本划不来,他只不过是想让你欠他一个人情。

他并非舍不得你死,他只是希望你以另一种更为绝望、更为孤独的方式去死,自作多情的结果便是自取其辱。

国家需要一个人才,一个心甘情愿在黑腔里守着一堆仪器过一辈子,生活在逼仄空间里对外断绝一切联系的人才。在这个时候,杜步尘第一个想到了乔奕,他的前女友。

“好吧......刚刚是我太激动了。对不起,小奕。可能短时间内你无法接受,这样吧,你再考虑一天......”

“不用了,我现在就签。”

手术过后,乔奕几乎没有得到修养的时间,她被送往俄罗斯的西北部学习,又到南极花了整整六个月的时间准备。当她站拉普兰的冰树的旁边时,极光与繁星就悬在雪林的上方,烈风吹过冰雪覆盖的森林,形成了千奇百怪的呼啸。那个时候,她喜欢上了极地的风声,北极的风声似呢喃耳语,南极的风声宛如歌者唱词。

湘君号试潜的那天,她通过观测镜看到舱体在冰蓝色的海水中下沉,周围的浮冰在一点点上升,湘君号完全潜入时,浮冰立马围了上来,遮住水面。一个小摄像头拖着长长的黑线,始终跟着湘君号,它们一齐见到了禹王架,在冰下两千米,禹王架庞大的环形构架仿佛是漂浮在水中的巨大城池。逆戟鲸在它面前游过,宛如蚂蚁攀上巨木。

乔奕仿佛回到了西湖的小船上,此刻她正抱着鹅卵石沉没。湘君号被旋涡卷走时,她像那时一样,打开了八音盒。

艾德调试了好久才把蓝盒子的杂音剔掉,这是他去陆上基地采访时要来的,蓝盒连接着禹王架的通信工程,闲暇时艾德喜欢用它来聊天。他是在三个月前认识“LD”的,这是艾德偶然捕捉到的一个信号并尝试了连接。一般前缀为“LD”的都是留在禹王架海下浮台的研究员,他们只有在浮冰消融时才被允许回到陆地。

“这里是LD,有什么指令幺?”

“不不不,我只是个记者“,富有磁性的女声令艾德有些意外,”我平时就用这东西聊聊天,会妨碍你工作幺?”

“呵呵......”LD笑得很开心,“不妨碍啊,水下工作很闲的。”

艾德和她聊得很投机,彼此都觉相逢恨晚。

采访的工作很乏味,水下的技术员们也常缺一个说话的人。从此艾德到哪都带着蓝盒,他用语音跟她分享绚烂的极光,给她讲述电影情节,给她读一篇小说,跟她抱怨科考站的罐头有多难吃......LD会给艾德介绍新捕获的南极巨虫,以及各种在低温状态下蠕动的水下生物,他们几乎无话不谈。

艾德从业以来,做过上百次访谈,然而没有哪次像这样轻松,他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健谈,仿佛一种被压抑的人格解放了出来。等艾德发现的时候,他已经离不开蓝盒了。

LD就这样陪了他三个月,艾德把录音笔带到冰架边缘、南极冰盖、甚至设法带到了南极干谷,录下这里的风声。艾德打算等LD上岸时,把录音作为礼物送给她,他记得她曾说过,她最喜欢听的是极地的风声。

明天,罗斯冰架将迎来半年以来的第一缕阳光,极夜行将被驱散。

他们像往常一样聊到很晚。

“我这边快没电了。”LD的语调显得很疲惫。

“行,那你早点休息......明天见。”

LD沉默了一会,“谢谢,明天见。”

乔奕引爆了通讯设备的电爆螺栓,这是来自禹王架的指令,以免通讯占用深潜器采样的能源。

再不会有蓝盒接收到来自湘君的讯号,她朝着更远的海域,更深的海底开始了无目的的旅行。

此后的一年里,艾德去过挪威、芬兰,在那里见到了LD所说的北极冰树,他始终把蓝盒带在身边,一个人旅行也不再觉得孤单。他想给LD写封很长的信,可是海底没有邮差。艾德常想:我们相隔千里,我们素未谋面,但这些都不是我们之间的障碍。这种缥缈的情感生长得缓慢,缓慢得像眼前的冰树,需要几百年的时间才能从幼苗长成低矮的树木。

艾德带著录音笔里的风声回到南极,他扩音盒扔进冰海里,他希望盒子会进入黑腔,与湘君相遇,把极地的风声带到海底。

來譚·LIGHTEN

当一艘船沉入海底

投稿信箱:light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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