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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企鹅白夜马上要随着“大部队”出海狩猎了，此刻的他，与妻子麦哲交颈告别，依依不舍。

离别总是充满着忧愁与不安，天敌与寒冷如影随形，三十多里路的跋涉，牙尖嘴利虎视眈眈的海豹与虎鲸。谁都想带食物安全回来，可每次出征，都注定有倒霉蛋死在外面，命运的雪花落到谁家头上，都是一场毁灭性的雪崩。

“爸爸，我饿。”幼子哀哀地说。

“爸爸会把吃的带回来的。”白夜安慰道。

“明天太阳落山的时候，你能回来吗？”幼子问道。

白夜苦笑：

“也许吧。”

幼子眨眨黑溜溜的小眼睛，他太小了，只知道饿了就要吃的，想吃了就张开嘴巴，至于其他的问题，他这会儿还想不到，也想不明白。他太小了。

“当心水里的海豹和虎鲸。”麦哲叮嘱道。

“当心天空的贼鸥和大鹱。”白夜也说。

“我们等你回来。”麦哲说道。

“好的，放心吧。”白夜温暖地一笑，认真地说道，“我会回来的！”

他们云淡风轻地说着，仿佛他们不是要经历生离死别，而是穿着燕尾服，去参加一场快乐的舞会。

天上地下，无处不是危险，陆上水里，到处都是敌人，他们腹背受敌，每活一日，都是这般。

明天与意外哪个先来，根本不清楚。但这样的日子他们早就习惯了，也坦然了。

2

冰原上白茫茫的，冰雪美得让人心醉。然而冰雪不能带来热量，景色不能填饱肚子，想要食物，只有下水。

即将出海的企鹅大部队，此刻浩浩荡荡的站在冰崖上，不是一两只，不是十几只，而是成百上千，黑压压的一片。大伙都簇拥着，一个个探着脑袋，看水里的动静。

白夜此刻也在其中，他盯着平静的水面瞅，他的心里狂跳。

身旁的一个伙计说道：

“这水里看着没动静，想来是安全的吧。”

白夜依旧警惕：

“谁知道呢？那些家伙们鬼得很。”

“你怕不怕？”

“切？谁会怕？”

嘴上是这么说的，可是谁也不肯率先跳到水里试试，水下那凶残的海豹与虎鲸，都张开了尖牙利嘴，等着撕碎他们的皮肉，如果在不合适的时候下了水，那么自己的生命将很快置身于危险之中。

明明只是填饱肚子这样简单的愿望，却要完完全全把自己一条命拼上。

可是一想到家中嗷嗷待哺的幼子，他们知道，他们没有别的选择。

有一只胆大的率先冲锋，从冰崖上一跃而下，他的躯体平静地入水，安然无恙。这给了崖上的企鹅们一个信号，大伙儿像下饺子一般，“扑簌簌”地一个个落水了，霎时间冰洋上激起了一朵朵优美的浪花，仿佛是刚刚下了一场流星雨。

在陆地上，企鹅们个个胖嘟嘟的，走起路来，身子摇摇摆摆，像是上了发条的玩具般慢吞吞，然而这身体一旦进了水里，就马上是如鱼得水，换了另一番新气象啦！

白夜也入水了，此刻他的周身都被清凉与碧蓝所包围，周围的一切都轻轻地摇曳着，他感觉自己置身在一个蓝色的梦中。

“万岁！万岁！”

“好运！好运！”

企鹅们欢呼着，唱着只有他们彼此才听得懂的歌谣，今日的下水如此的平安顺利，旗开得胜，值得庆幸，嘻嘻！

3

大队伍簇拥着，在水里行进着。

企鹅并不挑食，冰洋里的鱼儿、乌贼、磷虾，有壳没壳，硬的软的，来者不拒。他们的舌头不能感受味觉，我们人能感受的酸甜苦辣，对他们并没有实际的意义，对于他们而言，只要能填饱肚子，就是最大的满足了。

海里的景致很美，然而大家都是带着任务的，无心欣赏。

“大家都绷紧神经，仔细找食物的来源，我们尽量速战速决，早早吃饱，早早收工。”刚刚那只领头跳水的企鹅说道。

在水里多一分钟，就多一分死亡的可能。而且家里的亲人们还在眼巴巴的等着，因着这样的心思，没有谁肯在这地方多逗留的。

“你们看，那是什么？”

有只眼尖的企鹅喊道。大家连忙去看。

“噢哟！好大的一群磷虾！”

“这虾好肥呀！比上次的还肥！”

“孩子们不必受冻了！太好了！”

大家都兴致勃勃，这处虾群对于他们的意义，无异于一个淘金者找到了个金矿。

整个大部队马上一拥而上了。它们的身躯像穿云箭一样，朝着密密麻麻的虾群飞速进发。虾群见了敌人前来，惊得一哄而散，然而企鹅们的速度更快，还没等它们散成满天星，就已经追击而来。

每一只企鹅都在不停地吞吃着，白夜也和伙伴们一样，拼命地把磷虾囫囵吞进肚子里，一时间水里被搅和得沸反盈天，到处都是翻飞的水花和气泡，眼前哪怕是近在咫尺的景物，也看得不真切了。

白夜吃得饱饱，心里美滋滋的，可这种满足劲儿并没持续多久，水里忽然有了不寻常的动静。

有急促的水流扑面而来，有游速很快的家伙赶来了，企鹅们都停止了捕食，一个个显得焦躁不安。

白夜心里也突突的，他透过气泡与浑浊，仔细地看清了新到的不速之客：豹海豹！

他惊得无以复加，他听到之前领头的企鹅扯着嗓子大叫：

“大家快逃呀！”

信号一出，企鹅们惊慌失措，四散逃命。

4

豹海豹们听到动静，赶来开荤了。

从捕食者到被猎食者，这过程总是极快的。要在这自然界活下来，就必须顺应这样的法则。

也难怪企鹅们闻风丧胆，企鹅在水里已然是游泳高手了，然而这样的游泳能力之于豹海豹，依旧是小巫见大巫。一只豹海豹一年就能杀死只企鹅，它的身影与面庞，足以让任何一只企鹅闻风丧胆。

企鹅们四散而逃，豹海豹们各自就近选择了自己的目标，分头追击。

有的企鹅使劲扑腾，让自己周围的水变得浑浊，意图趁机溜走；有的朝黑暗的地方游去，意图让敌人迷失了方向，保全自己的安全；还有的拼了命地朝岸的方向而去，虽然自己上岸后速度会减慢，但至少豹海豹在岸上也是笨拙的，总还是有希望。

在这混乱之中，有一只豹海豹盯上了白夜，它如同巡航导弹一般，全力朝着白夜前进，白夜心里沮丧，暗叫倒霉。他是不肯坐以待毙的，赶紧极速前行。

海里上演了白夜与豹海豹的一场追击战：白夜在前面游，豹海豹在后面追，一个游得慢了会丧命，一个游得慢了会饿死，如此一来，双方都是竭尽了全力。

四周的水域变得陌生起来，同伴一个也见不到了，白夜心里一阵阵发凉，害怕得不得了。

一阵更加猛烈的水流冲过，仿佛是闪电一般的速度，刚刚正追击白夜的豹海豹，此刻已经被虎鲸的尖牙死死地咬住，那可怜的家伙死命地挣扎着，然而事已至此，再也回天无力。

豹海豹被吃这事，并没让白夜感到丝毫的轻松。他心里明白的很，自己与豹海豹一样，都是虎鲸食谱里的东西。而且此刻他还面临一个更可怕的事情：虎鲸捕食时常是成群结队的，他如今看到了一只，那么附近势必还有其他几只。

他的判断一点不错，只是瞬息，他的视线范围里又出现了三只虎鲸。

5

才出“豹窟”，又入“虎穴”，哎呀，真是倒霉透顶！

刚刚被海豹追击，白夜已经折腾得筋疲力尽，如今虎鲸前来，他心里崩溃，却又不得不继续逃亡。

四只虎鲸在水中摆出“雁阵”，围追堵截，这只游几下，那只超上来，那只游几下，这只又赶上来，他们从各个方向分头行动，一路前行，同白夜的距离越来越近。

如果不改变方向，不必多久，自己就得葬身在其中一只虎鲸的肚子里了！

白夜对此心知肚明，它不得不一再变换方向，从水底下钻过，改变方向游动，他在水里变换着“S”型，见缝插针，苦苦躲闪。有好几次他躲开了这只虎鲸，又差点一头撞在另一只虎鲸的大嘴上！真是可怕！

他是鸟类，不是鱼儿，游不了多远，就得越出水面换气，如今被四条虎鲸追赶，他换气的频率更多了。空气的阻力比水里的阻力大得多，他这么连续地跃出水面，居然真的和虎鲸们拉开了点距离！

然而这么做的副作用也很快地显现了：它感觉自己的体力在飞速地消耗着，划水游泳的气力，一下不如一下了。

好容易甩开些距离的虎鲸们，距离自己越来越近，完了！他的心一点点下沉着。

冰洋里忽然传来一阵巨响！原来前方的冰山塌方了，无数破碎的冰块砸下，水里经过这么一闹腾，忽然间又热闹起来。

白夜在这巨大的轰鸣声中不停躲闪，死命挣扎，耳旁的声音大得可怕，仿佛是世界末日要到来。

他望见了陆地了！然而这时候一块巨大的冰柱落水，激起如雪的白浪，他感觉自己的身子被猛地托起，完全失去了控制！

他的身躯被拍在了岸上的一块岩石上，它昏死过去……

6

漫天的星斗。呼啸的寒风。

留在大本营的企鹅们终于等回了他们的亲人们，大家欢呼雀跃，簇拥在一起。

麦哲望眼欲穿，满怀希望地在回来的企鹅们中搜寻白夜，然而白夜却不在。也没人知道他到底去了哪儿。

“唉，估计是被豹海豹袭击了！”

“呸呸呸！你怎么说这么晦气的话！你不盼着他点好么！”

“我当然盼他活着回来……可……”

麦哲与幼子听着大伙的话，都低着头。

接连几日没进食，麦哲瘦了一大圈，尽管如此，她依旧将胃里的东西尽可能地吐出来给幼子吃，这是她如今唯一能给这孩子做的了。

她依旧给幼子温暖的怀抱，给他讲动人的故事，然而她的精神不如从前，有些萎靡了。

这一夜，大家都睡了，她抱着幼子，母子俩都没睡。

雪在纷纷扬扬地下着，她与幼子落了满头的雪。

她听见幼子在哭：

“孩子，你怎么了？”

幼子低低地哭着：

“妈妈，我怕……”

她疼爱地抱着孩子：

“孩子，别怕。”

她郑重地看着孩子，温暖地笑着：

“爸爸会回来的，你不要担心了，更不要胡思乱想。”

“可是……”

她还想继续说什么，然而这时候远处传来几声叫声，她远远眺望，叫出声来：

“白夜！”

她这时候已经很虚弱了，然而见到白夜回来，还是高兴得容光焕发，几乎全身都在发抖。

白夜没有死，那天他被浪花拍打到石头上后，脚受了伤，鲜血把肚皮上的毛染红了一大半，他坚持着熬了过来，拖着伤痛的身子，摇摇晃晃，硬撑着走了回来：

“我……我带食物回来了！”

三只至亲相见，激动万分，紧紧相拥在一起……

7

白夜的伤还未痊愈，大部队又要出海，进行新的入海捕猎了。

这一次，轮到了麦哲前去冲锋陷阵，换白夜守在大本营，保护孩子们。

“我会死守天空的敌人，守着我们的孩子，一步也不分开。”白夜说道。

“我也会带回足够的食物，严防水里的恶魔。”麦哲点头。

“嗯……”白夜深情地说道，“我们等着你回来！”

“我会回来的！”麦哲郑重地点头……

（本文原载于《故事大王》年5月号，《故事大王》杂志可在淘宝、拼多多、京东等平台购买订阅。）